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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情微怔,似意料不到容央会困于这个问题,握着杯盏静了静,答道:“冬至。”容央扬眉:“那是很好的日子啊。”冬至是大鄞的三大节日之一,素有“亚岁”、“冬除”、“二除夜”之称,可见国人对其的重视。容央不解:“他为什么从来都不过?”还不肯告诉她到底是哪一天。褚蕙微微低头,沉吟少顷后,低声道:“这件事,本来不该我来说,但大嫂既然问了,我也不能藏着掖着。六岁前,大哥的生辰还是每年都过的,而且年年都办得比除夕还盛大热闹,但六岁以后……”褚蕙黯然而止,几次尝试措辞,屡屡梗住喉咙。最后只道:“大伯母,是在大哥六岁生辰那天去的。”容央大震,骇然睁大双眸。褚蕙解释:“那时候我还不记事,后来听府上人说,大伯母是带大哥去看南戏时遭的意外,动手的是大辽潜伏在京中的密探。那两年,大鄞和大辽隔三差五就交战,大伯率领褚家军雄踞三州,屡立奇功,成了大辽的眼中钉rou中刺。据说那天夜里,大辽的密探是想绑架大伯母和大哥来威胁大伯交出三州布防图的,但是……”但是……褚蕙再次戛然而止,脸色较之刚刚,竟像凝重许多,容央的心悬在这片沉默和凝重里,煎熬得如被凌迟。“忠义侯,当时在吗?”容央紧张地问。“在。”褚蕙缓声,“大伯母的尸首,是他亲自抱回来的。”栏杆外,蘸水的垂柳在秋风里飒响,开始枯败的草丛里藏有寒蝉低嘶,褚蕙道:“大家说,大伯母是自戕的——因为不想让大伯去抉择。褚家人在家国之间,只能选国,不能选家,所以那时候的大伯是不能抉择的。后来,大哥的生辰就再也没有办过,那一天,大伯也基本不会回府,日而久之,生日就只剩下忌日,等大伯再一去,对大多数活着的人而言,冬至这天,也就只是一个节日了。”容央愕然地垂着眼,反复回忆上次问褚怿生辰时的情形,纤长的手指在瓷盏外越压越紧。褚蕙感慨道:“大伯和大伯母的感情也是很深的,在大伯母生前,大伯就一直不肯纳妾,哪怕多年来两人只有大哥一个孩子,也一直坚持一生一世一双人。大伯母死后,大伯也没有续弦,最后捐躯疆场,一生就只大哥这一点血脉,以至于大哥每次出战,奶奶在家都紧张得夜不能眠,生怕他像我那俩哥哥……还有其他的哥哥、弟弟们那样。”褚蕙苦笑两声,转头去果盘里拿了个林檎果来吃,香脆的果rou在嘴里化开水滋滋的甘甜,褚蕙忽然间像是明白为什么褚怿那么爱吃甜食了。“所以,老太太很急切地想要长房开枝散叶,哪怕褚怿娶的是我,明知会冒犯我,也还是要想方设法地把其他女人塞进他房里……对吗?”褚蕙因容央这一句诘问愣住。容央以手支颐,垂眸晃着瓷盏里凉下来的碧螺春,脸上神情冷寂下来,落寞下来。“我明白了,理解了。”容央缓而低地道,“也不快乐了。”褚蕙:“大嫂……”容央扯唇笑笑,把那半盏凉茶喝下去,她突然间想起上回去兴国寺探望明昭帝姬的事来,青烟缭绕的内室里,姑姑背影孑然地跪在佛像前,用着最冷漠最讥诮的话谈起忠义侯府:——这种人家的男人,从来都把子嗣看得比天还重,你们眼下刚刚大婚,他又是尚主,不便纳妾,自然是要先哄着你,疼着你,好诓你尽早把孩子生下来的……所以,那或许并不是姑姑的戏谑和成见,而是成为侯府的新妇后必须要去面对的现实,对吧?容央的心蓦然像被一大片冷水淹住,横竖都喘不上气来,她惊愕于这种处境,但又纠不出这处境的错。忠义侯府征战疆场,一代代为国尽忠捐躯,于家而言,唯一能尽力保留就只那一点血脉,有什么错?她堂堂一国帝姬,不给予这保卫家国的将门支持,反而要把褚怿据为己有,归根结底,是哪一方不够明事理,识大体?容央不能强说前者错,也做不到承认后者的错。“大嫂。”褚蕙又唤一声,容央抠着瓷盏外的青花纹,恍如不闻。褚蕙赧然一笑:“大嫂难道忘了我刚刚说的,大伯和大伯母的事了?”容央依旧不应。褚蕙便道:“既然大伯能为大伯母做到择一而终,大嫂为何就不能多给大哥两分信任呢?”容央终于撩起眼皮,淡淡地看过去,褚蕙展颜道:“大哥和大伯一样,都是用情专一之人。”容央反诘:“可他连生辰都不肯告诉我。”说什么喜欢,什么中意,最后却还是不愿意跟她交心,不肯把内心最隐秘的创痛袒露给自己。这样的喜欢,又能维系多长时间呢?褚蕙怔然,不及回复,容央又道:“他前两日跟我说,如果没有和我结缘,他的确是会娶林雁玉的。”褚蕙蹙眉。容央道:“可见对他来说,有情无情也并不是那么重要,至少,没有成家和生育重要。”※申时三刻,一众部属自四爷书房离开,小厮把重沏的热茶送进去。褚晏端起茶盏喝了两口,朝下首翻开军情的人道:“后天,帝姬的亲友确定会来府上赴宴?”褚怿眉眼不抬,径直答:“明昭帝姬不会来。”褚晏:“……”小厮还候在一边待命,似有话要汇报的模样,褚晏不耐烦地把人屏退。小厮犹豫道:“四爷,早上后院来了大夫,是去给陶小娘子诊脉的,诊脉的结果,您要不要听一下?”褚晏在脑海里把“陶小娘子”大概对应了一下,皱眉:“讲。”小厮看褚怿一眼,略微思忖,还是上前悄声给褚晏汇报。褚晏听罢,点一个头后,挥手把人打发。小厮去后,褚怿翻开一页军情:“四叔要做爹了?”褚晏咽下口中茶水,朝褚怿瞪去:“不急,等你。”褚怿哂笑:“四叔这边群英荟萃,怕是想等也等不住。”褚晏冷嗤:“你眼馋,点一个头,你那闻汀小筑保准济济一堂。”褚怿唇角微动:“那得刀光血影,硝烟弥漫。”褚晏欲言而止,眼盯着褚怿端详片刻,扯唇一笑:“照你们年轻人这种玩法,那是得处处见血,性命攸关。”褚怿总感觉他眼神古怪,话里也显然另外有话,但一时参悟不过来,便笑一声,由他去了。离开素心斋,褚怿径直往闻汀小筑走,及至前院厢房前,倏地脚下一转。百顺跟着他转入厢房里,疑窦重重。厢房里设有镜台,褚怿走过去,弯腰撑在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