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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愿成天待在不见光的眼镜盒里,正睡得朦朦胧胧的。店主人一家三口都在,夫妻俩在看电视新闻,儿子坐在一边颇为不耐烦地写数学作业,铅笔在草稿纸哗哗哗地响。“您好,欢迎光临。”隔了一层盒子,机械招财猫的声音像往常那样响起来,也像往常那样听得不太清楚。但眼镜店的主人并没像往常那样对上门的客人心不在焉地冒出一句“来点什么”,而是讶然噢了一声,有几分拘谨地说,“您终于来了。”草稿纸上哗哗的声音立马无影无踪,像是写作业的小学生缩了脖子,别说制造噪音了,连动也不敢动。那个把捣蛋鬼吓得不敢出声的人并未多话,只是把钱夹里的单据取出来放在桌上。被店主从柜子里拿了起来,朦胧睡意里,许愿又感到一阵失重感。但这一次,失重感很快消失,被接住了。是在人掌心里,很稳很安全。那人拿着她走出去,她也在盒子里渐渐醒过来,听见隔壁音像店里的洗脑神曲越来越近又越来越远,这一次似乎唱的是——“你要吃个大勺子,我给你个大胖子,勺啊勺,胖啊胖,人到中年就怕胖啊就怕胖。”许愿:“……”不管这个买眼镜的人是个什么凶神恶煞大灰狼,以后不用听这些神曲就是好事。音像店神曲旋律渐渐淡去,一阵模糊的车声人语,继而是开关车门的声音,一切喧嚣都被关在车外了。车里很安静。许愿暗自祈祷这人好好对待新眼镜,不要随手把她丢在副驾驶座上,她不喜欢那种被丢进半空的失重感。好在这人大概有个好性子,没把她丢出去,是轻轻放下去的。汽车发动。不多时,这人开了车上的音乐。在眼镜店里听了差不多一个月古怪洗脑神曲的许愿在听到那轻柔低缓的旋律时,耳朵像是被温水洗涤一般舒柔,而且,还有一种他乡遇了故知的惊喜。。那是她最喜欢的一支曲子,高三备考压力最大时,经常就在课间趴在桌上小憩,耳朵里塞一只耳机,听的就是它。钢琴轻而温柔,大提琴沉而忧郁,高低婉转,一呼一吸,能让心里静下来。当然,那时让心里静下去的不只是音乐,更重要的是抢了她另一只耳机的、跟她听同一支曲调的人。他那时候还很喜欢她。按理说,在这种物非人非的情境下想到把自己给甩了的初恋,很该文艺一把忧郁一下的。但眼镜没手没脚,显然缺少硬件条件。——嗒。到家了。买眼镜的人不知是随手把她放在了什么地方,大概是桌子上。隔了一层眼镜盒,屋里所有的声音都听得不太真切,像梦一样。一阵窸窣,那人脱了外衣。脚步声。拉门声。静了一会儿,淅淅沥沥的水声,是在洗澡。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许愿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作为威慑着捣蛋鬼的“大哥哥”,对方显然是个年轻男人。男人洗澡的时间很长。也许他有洁癖。也许是累了,在莲蓬头热水冲刷身体的温度里休息。水流停了。又一会儿,拉门声。没听见脚步,可能他是赤着脚从浴室里走出来的,不知他走到哪里去安安静静地待了一会儿,屋里响起轻柔的音乐。仍是,。房间里静极了,只有这音乐,高低婉转,一呼一吸,钢琴轻柔的乐符在林间优游,而低缓的提琴做着一场追不到的追逐。这支曲子里其实是一个不太欢喜的故事。一个姑娘和一个少年相恋,她喜欢在林间跳舞,而他坐在一边带笑画画,画她最美的样子。后来一场误会,她嫁给了别人,他愤然离开。四十年后,成名的老画家回到故乡,听闻年少时爱过的姑娘前不久去世了,一辈子凄苦,丈夫对她非打即骂,结婚没几年就失去了青春美貌,成了个哀哀戚戚的黄脸妇人,又穷。他背着画板,脚步迟缓,走到四十年前两个人幽会的树林。树林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家伐木场,太阳照出工厂铁门冰凉的金属光,门后丑陋的机器在嗡嗡作响。他站在这里出神。恍惚又看见少时最爱的姑娘,她穿着轻盈的白裙子,脚下一双红舞鞋,在复苏的林间无忧无虑地为他跳舞。后来幻影中的姑娘渐渐停下来,转身对老画家微微一笑,在微笑中,在春日的夕阳里消失了。一舞末了,乐曲终了。时间会抹平一切么?时间并没有如许力量。有的人扎根在心里住下,哪怕后来再也不见面,思念的根系也只是越来越繁盛,穿透心脏,延伸到长长短短的血管里,揪住全身,日日不得安宁。许愿又想起程楚歌。——眼镜盒外的房间里没有开灯。入夜了,宽大的玻璃落地窗下是一片华灯初上,交错的街灯,别家的灯火,到处都亮。而这间黑漆漆的屋子里唯一的光亮是窗前男人手指间的烟头,红红的一个点,烫。他赤着脚,浴袍裹得随意。他其实并没有抽烟,只是把烟拿在手上,看着窗外出神。的曲调仍在耳边响。曲子里,一个故去的姑娘在林间起舞。曲子外也有这样一个故去的姑娘。她在窗户外面的夜影子里做了个文艺范,抬头假装专注地看着天上的星星,偶尔破功,回过头来冲他笑。指间香烟渐渐燃尽了,红光倏地更亮了一下,继而熄灭。屋里没有光了。后来夜深了,城市的灯火也慢慢熄了下去,一片沉寂的黑暗里,窗外看星星的姑娘也终于不见了。他终于低低说了一句话。“……愿愿。”第3章人作为有意识的存在者,理应享有一觉睡到自然醒的权力——即使没有,至少也不应该大清早被人举在半空里擦个不停,浑身上下蹭得直痒。然而眼镜是不可能有人权的。眼镜盒里本来又黑又暖,许愿睡得正好。忽然盒子被打开,一阵强光刺在脸上,还没怎么清醒,又是一阵可怕的失重感。像是睡得好好的,忽然被人丢上了正疾速上下翻腾的过山车,要不是出不了声,她一定尖叫出来了。被人拿在半空里,什么睡意都没了。对一副眼镜来说,这样的高度是相当骇人的。这也就罢了,身上还被人拿柔白的眼镜布擦来擦去,力道不轻不重,比被绑在地上挠痒痒还难受,挣扎不得,晕得视线都花了。这个人一定有洁癖,从镜架到镜片到托在鼻子上的两个小